第22章 争夺周内司6

筠娘子上楼足有一个时辰,已近酉时,落日瑰丽的如同在碧蓝的帷布上喷了血。

楼下刘三娘已经耐不住要上楼了,金嬷嬷拦住她:“还没轮到三娘呢,三娘急什么?”

刘三娘跺了跺脚,口出狂言:“人家相媳妇也不要这么久,周内司在上头做些什么?”

金嬷嬷老脸一沉:“三娘认为他们在做些什么?有的人,周内司连搭话都懒的搭。有的人,偏偏看上一个时辰都嫌短。而有的人,连看的劲头都没有。三娘不妨对号入座得了。”

刘三娘早已心慌意乱,指着金嬷嬷的鼻子,口不择言:“你不过是一个奴才,敢这么跟我说话!要不是看你资历老,要不是夫人重用你,我……我……”

金嬷嬷一掌甩开她的手:“老奴倒要瞧瞧三娘打算如何发落老奴!老奴吃的盐比三娘吃的米还多!老奴奉劝三娘,话千万不能说的太早,这女儿家要是嫁错郎了那日子未必就及得了我一个奴才!三娘在娘家有太夫人撑着,等到了婆家……哼……”

刘三娘面色一白,双目喷火:“我就是嫁到了周府也有母亲撑着!”

刘三娘不停的安慰自己,到时候她就是一品瓷内司的夫人了,且不说身份的尊贵,就是娘家也有母亲拿捏着嫂子,她天生命好又有何惧?

金嬷嬷掰了掰指甲:“谁能做得了周内司的主?夫人给你搭了桥不假,可惜这桥已被捷足先登了。”

刘五娘一把扯过刘三娘:“三姐姐,作甚自乱阵脚?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,宋筠娘算什么,我们能杀她一次,就能杀她第二次!”

祁孟娘心情悒郁沉思晌久,给刘三娘和刘五娘的磨刀霍霍添了一把火:“我们都被宋筠娘给骗了!”

“什么?”

“周内司相中的人根本不是我,而是——宋筠娘。”

只听祁孟娘颓败道:“周内司的马车跟了我两次,而这两次分明宋筠娘也在场。那么岂不是也能说——周内司相中的也可能是宋筠娘?宋筠娘小小年纪虽说还是个胚子却也是个美人,进退有度满腹心机,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?”

祁孟娘抬头只见一片血红:“所以我们都中了宋筠娘的计了?”

刘五娘抱手道:“难不成周内司娶个死人回去不成?”

祁孟娘决定退下:“合着这里也没我的事了,我先走一步。”

祁孟娘心绪复杂,想攀上周内司,真是难于登青天。周内司二十又二,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不说妻妾成群也差不离。

祁孟娘念及父亲对周内司的评价:此人无懈可击。

周内司看不上的人,纵使使出浑身解数,也是徒劳。

****

这头筠娘子喝了不少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椰子酒,脸颊是两团酡红,上眼皮和下眼皮闹翻了不停的打着架,强撑着端坐的小身板也是晃悠晃悠了。

筠娘子缄默。

知州夫人只看到窗上一层滴血的霞光,盘算着时辰,面上焦急。

知州夫人没了耐心:“宋筠娘,我舍祁孟娘而选你,就觉得你是个识时务的!”

“美酒当前,又有丝竹悦耳,雕栏玉砌,仿若仙境。筠娘有些糊涂了……今夕何夕,不似人间。”

“你,你,你少给我装疯卖傻!”知州夫人心急如焚。

“筠娘今个一酒泯恩仇,什么都没听见。筠娘只听得丝竹不断,好生惬意。”

“屁个丝竹!”

“难道夫人没听见么?”筠娘迷离的笑道:“丝竹声就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。”

“咳咳……咳咳……咳……”咳嗽声里仿佛夹杂着隐忍的笑意,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意味。

筠娘子似乎听到周内司在取笑她的狐假虎威,面上酡红更甚。

“屁个丝竹!”

知州夫人再次脱口而出猛然一噎,筠娘子促狭道:“我听是丝竹声,夫人听是出虚声,咳……”

筠娘子朝屏风的方面眨眨眼睛:我叫你咳!

真的是喝多了,筠娘子打了个酒嗝。

筠娘子被酒气呛的晕乎乎,却不忘正事:“夫人早就内定好祁孟娘演这一出戏,在最后关头换人,身在其位必谋其职,我又岂会让夫人失望?我不是祁孟娘,自然不可能像她一样狮子大开口。不过我想,夫人自会许我个公道的报酬,对不对?”

知州夫人怒极,却也明白这个道理。不怕她唯利是图,就怕她油盐不进。

知州夫人沉声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
“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,我宋家的青瓷还请夫人和周内司大人给个开眼的机会。”

“好,我允了。”

“既然周内司大人在,不妨让大人给我写个凭书,我也好回去给家父报喜,周内司大人肯赏脸来我宋家鉴瓷,也不枉我舟车劳顿一场。今年秋的朝廷美瓷荐举,指不定我宋家的青瓷能入得皇上的眼呢?”

“说来说去……好,我允了。写凭书就不必了,周内司一言九鼎,难道还会食言不成?”

“可是没有凭书,家父岂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言?”

“放肆!周内司身子不爽不便用笔!”

“那我自个写,由内司大人盖章即可。”

“咳咳……”周内司咳了起来,知州夫人跑了过去,后知州夫人拿了笔墨进去,周内司一边咳着一边下笔,等筠娘子把墨水未干的凭书拿在手里时,只见字迹俊秀严谨,墨迹深浅不一,还有的字撇捺之中有断点。

周内司真的是病的不轻。

****

筠娘子是在金嬷嬷的搀扶下一脚深一脚浅的下楼,途中还几次踩空,金嬷嬷仿佛就在捧一个金主:“哎呦我的小祖宗,你可看着点路,这要是摔着了老奴可怎么向夫人和周内司交待?”

筠娘子高吟: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”

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哈哈……哈哈!”

筠娘子一手打开折扇,一边念叨,眉眼含春,志得意满。金嬷嬷担忧道:“哎呦小祖宗,把扇子给老奴拿着,小祖宗的口水都掉上面去了!”

“不给!偏不给!这可是周内司亲手给我的!”

刘三娘和刘五娘对视一眼,对方的眸中都是赤红一片,尤其是刘三娘眼中含泪,怨愤至极。刘三娘咬牙忍住哭意,牙齿磨的咔嚓响。

就在筠娘子醉醺醺的下了最后一阶楼梯,刘三娘一个快手把扇子夺了去。

刘三娘已经说不出话来,拔腿就跑。

她已经赢了!赢了!

她有了定礼,看嫂子还能忤逆了母亲不成?母亲就要回来了罢,她要告诉母亲,周内司娶定她了!娶定她了!

她哭什么?盲婚哑嫁的都大有人在,她比宋筠娘好上千万倍,成婚后周内司一定能晓得她的好!

一定是这样的!

金嬷嬷手一放,任筠娘子跌在了地上,拔腿跟了过去:“好你个三娘!”

望风楼这个院里四下无人。

刘五娘显然比金嬷嬷利落多了,看刘三娘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一处死角里,拦住:“三姐姐,宋筠娘诡计多端,你给我瞧瞧这个扇子可是周内司的。”

刘三娘打开一看,笑的癫狂起来。

刘五娘哀怨道:“三姐姐这是忘了自个的承诺了么?”

刘三娘总算回归一丝理智,安抚道:“没忘,怎么可能会忘,我为妻你做妾。我们这就去前院给大兄,等母亲回来就能给我们做主了!”

刘三娘掩住狠色:哼,等母亲给你做主,你是等死还差不多!

刘五娘娉婷而来,一脚踹上刘三娘的小腿!刘三娘腿软往下一跌!

金嬷嬷赶了过来,加入战队,一边怒骂“你们两个小妮子敢抢宋筠娘的东西!”一边把刘三娘搀了起来,扇子已被刘五娘抢在手中,金嬷嬷和刘三娘一道扑了过去!

金嬷嬷力气大,推搡着两人,把两人往荷花池边引。

拉扯一团。

刘三娘和刘五娘一边打一边护着扇子,金嬷嬷趁机一手把她们两人推下了荷花池!

咕咚。扑通。

一池荷叶田田。

荷花池水只有三尺深,池底淤泥把刘三娘和刘五娘的脚都给抓进去了。

刘三娘和刘五娘狼狈的爬了起来,在池中摇摇晃晃。

刘三娘慌张的打开扇子,还好扇子只是湿了没进泥。

在刘五娘扑过来的时候,刘三娘迅速把扇子搁在一只荷叶上。

刘三娘恨道:“我都许你做妾了,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贱人!”

刘五娘一脸毁天灭地的阴色,双眸喷着绝望的火苗,厉声道:“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!你以为一个妾位就能把我收买!你刘三娘——不就命比我好,论品貌才艺,你哪一点比得上我?都是一个父亲养的,你不过是托胎到正房的肚子里去了罢!”

刘三娘一把揪住刘五娘的头发,“你这个神经病!跟你姨娘一样心术不正!”

不说瑶姨娘还好,这可是刘五娘的痛脚。

刘五娘目眦尽裂,任刘三娘把她的头发都揪出一把,刘五娘一把掐住刘三娘的脖子。

刘五娘怨气冲天道:“三姐姐,你知道我姨娘怎么死的么?”

“三姐姐你多好命呀,有太夫人给你撑腰,夫人给你掌舵。我姨娘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好的出路,巴巴的求着太夫人把我收在名下,我就给一条狗一样整日摇尾乞怜!可是,太夫人这个狠心的,用药毒伤了我姨娘的脸,连老太爷都嫌恶我姨娘把她打发走了!”

“这也就罢了,我姨娘心如死灰没了脸也没了斗志,给太夫人整整跪了三天求太夫人收了我。可是你们这些狠心的居然赶尽杀绝,以尽孝道的名义把我也撵走!你们打的一手好算盘,我走了谁来跟你抢周内司?”

刘三娘被掐的说不出话来。

刘五娘痛声道:“你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么?就是这样——

——就是这样被我活活掐死的!”

“姨娘一日不死,我便没有回府的理由。我连生我养我的姨娘都能掐死,何况你这么一个贱人!

本来炭炉一爆,你们就都得死。哈哈!哈哈!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知州府嫡女了!可惜啊可惜……刘三娘我告诉你,我要你——下地狱去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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